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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少年派的忠告
对于每一个刚刚在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或者医学院建立独立实验室的年轻PI(首席研究员),我会不止一次的建议你:至少在最初的三年里,你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一个超级博士后,带头努力,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做自己的项目,同时培养博士生、实验员和博士后。只要你能重复你辉煌的博士和博士后阶段,你就不会担心在清华得不到终身教职!
作者|石
普林斯顿的提议
1997年3月27日下午,在纽约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的实验室里,我接到了来自普林斯顿大学分子生物学教授汤姆西尔哈维的电话,“龚毅,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教职员工毫不含糊地投票给你一个助理教授级别的职位。”我在天堂,“太好了!”
汤姆继续说道,“我们很乐意与您讨论建立独立实验室的相关事宜。我们希望您能在7月1日前告知我们您是否接受我们的报价。”我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说:“我很高兴接受你的提议。”汤姆听到我当场直接回复,似乎很惊讶,但我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提醒我,“好吧,龚毅,请考虑一下。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与我们就您的启动方案进行协商。”
那天下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之一!我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实验室的尼古拉帕夫莱蒂奇(我的博士后导师)和同事们。尼古拉善意地警告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说我现在就接受他们的提议。这是你达成更好交易的时候了!”尼古拉故意强调“不”。
其实我不知道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争取更好待遇的重要性,但是普林斯顿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学术圣地,在这个地方怎么讨价还价?这就是我的性格。更何况,能得到这个机会,也是一个惊喜,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的工作面试,提前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1997年,普林斯顿大学分子生物学系有2名助理教授,但有400多名年轻博士后科学家申请。经过不同层次的筛选,选择了六位面试官。作为六个人之一,我最后一次来普林斯顿面试是在2月27日。去世界闻名的普林斯顿,我既紧张又兴奋。26号晚上基本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精心准备的幻灯片,介绍我的研究进展。早上6点起床,7点从纽约佩恩车站赶火车往南,7点50到普林斯顿。面试九点整开始。
27日上午,他们与四位教授进行了一对一的面试,其中一位是2001年成为普林斯顿大学校长的雪莉蒂尔曼。因为我已经提前了解了一些他们的研究,面试进行的很顺利;然而雪莉在认真的告诉她科研进展后,不小心考了我一个相关的问题。我很紧张地想了想后,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答案。她点点头说好,我就一头冷汗。中午和几个博士生一起吃午饭。下午一点半吃过午饭,我面试了三位教授,第一位是汤姆申克(Tom Shenk),然后是系主任,第二位是前系主任、后洛克菲勒大学校长阿诺德莱文(Arnold Levine)。下午4点,我在系LTL003报告厅做了一个50分钟的学术报告。我玩的很好,效果出乎我的意料,回答问题的时候完全自信。最初的晚餐由汤姆西尔哈维和另外两位教授参加;在我的学术报告之后,汤姆申克(Tom Shenk)和阿诺德莱文(Arnold Levine)两位重量级教授临时决定一起吃饭,申克带着一丝暗示对我说:“我觉得你会成为普林斯顿的超级巨星。”
晚餐安排在普林斯顿小城著名的法国餐馆Lahiere’s Restaurant。Levine介绍说这是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22年中最喜欢的餐馆;Shenk则指着一张爱因斯坦挂像下面的桌子说,“In a few years, if I invite you to dine at that table, then you will soon receive tenure at Princeton.”晚餐聊得很开心,根本不象是面试的一个环节。当天晚上我下榻Nassau Inn,由于白天面试的顺利进行,我激动得几乎彻夜难眠,直到凌晨4点多才入睡。第二天继续与8位教授的一对一面谈,包括后来接Shenk做系主任的Lynn Enquist和1995年的诺贝尔奖得主Eric Wieschaus。由于连续两天没休息好,午餐后我已经筋疲力尽,居然在与Wieschaus面谈时差点打盹,害得我红着脸坦白没有休息好。面试直到28日下午4点结束,也结束了持续整整两天的面试。老实说,第二天的感觉远不如第一天,心里也有点儿忐忑不安。还好,最终拿到了offer。
创业:做个超级博士后
尽管我可以在1997年的夏天开始普林斯顿的独立实验室,我选择推迟六个月,在1998年1月才正式报到,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完成我博士后阶段的科研工作,也让自己做更充分的准备。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感觉诚惶诚恐,不知今后几年的学术生涯能否继续自己博士阶段和博士后训练的辉煌。
Shenk和Levine对我各说了一句让我终生难忘、至今想与每一位年轻PI分享的忠告。和每一位刚刚开始独立实验室的助理教授一样,我担心自己能否顺利申请到科研基金,尤其是NIH的项目经费;这种担心对英语非母语的外国人尤其真实和迫切。1998年1月,初到普林斯顿,我对Shenk表达了这种担心;Shenk回答道,“Yigong,please focus on your research and apply for NIH grants only when you have significant preliminary results. If you fail to obtain any external funding but are doing fantastic research, we will support you! Please don’t worry.”Shenk的这句话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只要我的科研出色,即使拿不到外面的经费,系里也会支持我!
不可否认,每一位助理教授都对能否拿到tenure耿耿于怀;我也一样,从在普林斯顿正式报到的第一天起,就常常想这个问题,而且常常想得很紧张。在1991至1997的六年中,七位年轻的助理教授试图在分子生物学系拿到tenure;可惜,只有一位成功,其他六人都被迫离开普林斯顿、另谋它职。Levine看透了我的担心,直截了当地告诉我,“Yigong, think about it: getting tenure is not so difficult. If you can reproduce your track record as a graduate student and a postdoc in the next 5 years, you will get your tenure at Princeton or any other top-notch university in the US.”
如果说Shenk的表态打消了我对申请基金的担心,Levine的忠告则让我看清了为拿到tenure而需要努力的目标。Levine进一步提醒我,“The difference is that you were alone as a grad student or postdoc. But now you have a lab full of people to help you. That’s why it should not be difficult to get tenure.”这句话让我信心充足!是啊,我至少会有三、四个人的实验室,加上我,如果这么一批人在一起还不能重复我一个人做博士生和博士后期间的工作分量,我也太笨了,不值得普林斯顿的tenure!
Levine又对我做独立PI提出了具体建议,“Treat yourself as a super-postdoc in the lab during the first 3 years. You must work on your own projects at the bench and supervise your students. This way, you will get your research take off immediately.”我完全接受Levine的建议,不仅天天在实验台上做自己的课题、还尽全力指导博士生和博士后做研究,科研工作很快形成局面,仅用三年就顺利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终身教职。在庆祝我顺利tenure的party上,Levine又一次忠告我,“I know you’ve been working hard on the bench for 3 years. Now your lab is fully established, and you need to shift your focus from bench work to supervision. Some people believe, and I agree, that spending the vast majority of your time on the bench work after being a PI for 5 years won’t make you fantastically successful.” 当时对这条建议我从心里有点不认同,但回望过去十几年的科研经历,这个建议是很有道理的。
我对清华年轻PI的忠告
对每一位刚刚在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或医学院建立独立实验室的年轻PI,我都会不止一次地忠告:至少要在前三年,你们一定要立足于自己是一个超级博士后,身先士卒、尽全力在实验室做研究、做自己的课题,同时帮助训练培养博士生、实验员和博士后。只要能够重复你们博士生和博士后阶段的辉煌,你们就不愁在清华拿不到tenure!当然,我也有信心自己可以像Shenk和Levine一样做好对年轻人的支持工作。只要你们做的研究工作出色,即使在外面拿不到经费,清华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支持你们!
我还告诫这些优秀的年轻人:不要花时间去拉关系,尽全力做研究,以实力取胜!其实,一个人的尊严、学术地位、以及别人发自内心的尊敬,永远不可能靠拉关系获得,只能来源于自己真正的学术修养和贡献。那些天天热衷于拉关系的浮躁科学家,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学术成果,即使表面风光,事实上也会被同行(包括一些他拉过关系、关照过他的人)从心里看不起。在学术界,这永远是真理!在美国是,在中国是,在世界上任何国家都一样!
与所有的年轻PI共勉!
(原文于2011年发表于施一公科学网博客。格式有改动。)